偏移的对角线
付美军个展
2016.01.16 - 03.02

□ 我选择利用错误

文/安息香

2015年之前,付美军没有工作室,在学校宿舍楼道画画。在参加“折桂枝-新锐绘画奖”并获银奖之后,他的创作条件有所改观——终于有了工作室,一间50平方米的小区房。常年待在云南,他会觉得有困扰,也经常恐惧,  怕远离中心,也渴望交流。  然而,他又说自己是特别典型的云南人,在一个地方呆惯了,待到生老病死,也从来没想过要挪窝。

即使在重庆西南大学就读研究生,一年中他也有一半的时间待在云南。读研的三年时间里,他所认可的大部分好画都创作于云南,在重庆反而感到状态不佳,  或许因为他并不适应远离家乡,将自己描述为一个不善交流的人,朋友不多,亦觉得环境压抑。
 
这与我想象中的付美军,有很大的不同。或许这验证了他所说的:“我很怀疑情感在绘画中的作用。”他画画不靠感觉,靠状态。正如他在自述中所称述的:“绘画中,我的确没有高涨的激情,甚至于大多时候是枯燥无味的,每天极端的重复一种最为简单的体力劳动;我试图消除偏执、个人态度和过多情感;起码此个阶段我厌倦绘画中的表达、高尚弘扬、杂七杂八的叙述,我只是乐于体验一种状态,感受过程中的点滴。”

在刺激奔放的色彩背后,有的是他极其冷静的思考与表达。他期待创作出的,是那种冷静的无声处听惊雷的作品。

Hi艺术=Hi,付美军=付

绘画性就是一种错误
Hi:你的纸本作品原作,它很让我着迷。它在表达上利用“误差”达到的“精确”,让我很好奇你是如何进行工作的?
付:因为老家在民族村寨,小镇没有绘画颜料售卖,每次寒暑假回家我无法绘制布面,我只能买到最为简单的圆珠笔、绘图本、直尺,我试图用现有的材料绘制出不太一样的纸本。琢磨数月,慢慢的找到了切入点,绘制了大概百余张小尺幅的纸本。创作的过程并非持续推进,均为寒暑假在家绘制,断断续续,每个阶段做些许调整。  如果非要说一个动机,我想是:被逼无奈,只能适当改变原有的策略。  我一直希望作品能在不同的环境中成长,不管条件是否有利。  

Hi:这种挺抽象、冷静的表达方式应该不是一开始就具备的吧?
付:我试图和布面产生一些呼应,一种简单和极度繁琐的比对。  我偏向于冷静的表达源于大四的阶段,之前尝试太多的风格、流派、各类主义;尤其表现主义的激情澎湃曾经让我极度着迷,突然有天我发现我的每张画都是有效或无用的帅气笔触、可能漂亮的灰颜色、一定的情感宣泄、从头到尾的小情感;这迫使我认真的去思考一些问题。

Hi:所以你的纸上作品是后于布面作品产生的?
付:对,2012年开始最初的纸本尝试,  2013有相对稳定的面貌。纸本让我着迷的地方就在极其理智的绘制中无法避免的错误。我有“绘画性”的情节,  并不希望自己只是完成一张“十字绣”,我希望纸本中有耐人寻味,值得推敲的地方。  我发现误差的部分正好满足绘画性的需求,包括圆珠笔停顿、运笔快慢时在纸面上晕染的不规则点,磕破尺画出的不规则直线,我发现这些意外很具备绘画性,我便利用起来。  我的所有绘画主题都是小细节观察的结果,我不借助图片,一旦有想法就逐步展开,我相信想法自然在操作中逐渐结实。即便有明确图形,我也只是通过图形证明错误的必然存在。

Hi:“错误的必然存在”为什么这么说?
付:我想在图像中找错误,当然这种错误无非就是形体想切,线条偏移、粗细、边缘的参差不齐等。    我理解的绘画性就是一种错误,既然是还是一张画,那么这种错误是必然存在的。

Hi:你说的这种“错误”就像是“感知”与实际存在之间的偏差一样。但有时“偏差”所表达的结果,却是准确的。是因为要这种“精确”与“偏差”之间的冲突感,所以选择许多数学图示作为元素吗?
付:对。  偏差就是某种精确。  几何图像、抛物线、地球经纬线,这些图像本身就极其抽象却又十分具体。而数学图形本就要求精确,  于偏差有很好的契合。

我很怀疑情感在绘画中的作用

Hi:我留意到你在2012年左右的架上作品,还是有很多具体形象存在的,比如作品《关着门》等,这种早期的画面构成方式的视觉来源于什么?
付:早期画作中所有的对象都是来自我的视觉经验,如白族民房。

Hi:你鲜艳的色彩体系也来自于此吗?
付:颜色鲜艳有两个原因:其一艳丽的色彩和民间大漆能产生互通,其二,我画过多年的经典色(所谓的高级灰),我试图尝试一下艳丽的色彩。其三,我不喜欢调色。

Hi:这些具体的形象在你之后的创作中逐渐削弱了,为什么?
付:其实我很怀疑情感在绘画中的作用,我希望别人在我作品中能感知的并非是某种突发奇想的情感。我乐于呈现状态。  2012年左右画面中确有非常具体的形象,后期形象的减弱源于表达的需求,我开始把注意力集中到一种现象,如凹凸不一的墙、瓷砖缝隙的不规则等等。

使简单的画看起来不单纯

Hi:那是一种抽象肌理本身所带有的独特气质。你说“怀疑情感在绘画中的作用”,怀疑的理由是什么?
付:我一直要求自己每画一张都不是靠激情,而是靠状态。我相信感觉是短暂的,只有状态从始至终。  所以,我画画不靠感觉,靠状态。我创作布面,有明显的程序性,每天重复一种举动,我只需要框定图形,刷色,等待干燥,再刷色。毫无激情,很枯燥。我只需要找到合适的状态,像工匠一样完成任务。

Hi:但不得不说,在观看你的作品时,会有相当一部分作品能够让人感受到强烈的激情。你说你每天都在程序性中如匠人一般劳动,所以我想问:在创作这些架上作品时,你是否有草稿?
付:我从来不画草稿。都是脑中构思,当我觉得想法足够成熟,我就直接实践。

Hi:这其中带有很大的随机性。从你的作品标题来看,许多作品都是从日常视觉经验里抽象出来的事物,为什么会选择用这种抽象的语汇进行表达?
付:对。    源于视觉经验。我相信艺术的问题就只能在生活中找。我一直不太喜欢文学性的、叙事性的主题。  我好像偏爱于通过一个图示反映一种现象。比如:我希望用一条线证明墙体的凹凸不一。    当然我的图示只是一个躯壳,  我在意方法论。  我运用透明胶带贴边刷色,由于胶带韧性及环境等原因,刷色的环节图形的边缘会产生错误,我选择利用这种错误。我特别希望自己的画是简单却又不单纯的,我相信好的绘画是短暂的观看就能吸引人的。  而我要做的就是如何使简单的画看起来不单纯,当然这是技术问题。  

如无声处听惊雷

Hi:为什么留在云南?
付:我是特别典型的云南人,一个地方呆惯了就生老病死,从来没想过要挪窝,如同我能吃同一道菜一个月。    再说云南环境好,节奏慢。

Hi:就没有因为云南离当代艺术很远而产生过困扰吗?
付:有困扰,经常恐惧,  我怕远离中心,也渴望交流。  一年到头看不到任何好展览,  尤其我是不喜欢扎堆的人,一个人感觉太边缘。

Hi:那也没有想过要离开云南?
付:云南很多画家都亲近自然、扎根自然,毛旭辉提出的“绿色种子”就是一个旁证。很多云南人离开云南就没发画画。  还好,  我在任何地方都能画。我在意状态,只不过有时生活环境无时不刻影响状态,所以我其实一直在调整状态。

Hi:所以你用这种冷静的创作方式训练自己。确实如你所说,你的创作并不受你的情绪影响。那些画面带有有很强烈的张力与迸发的力量,很难让人联想到压抑这种词汇。说说你那些综合材料的作品,它呼应了你前面所提到的,你将注意力集中到一种现象,类似凹凸不一的墙,瓷砖缝隙的不规则——那种对细节的放大所获得的抽象结果。
付:瓷砖其实也是误差。  工匠想非常精确的贴瓷砖,然而操作中势必导致精准中不完美(瓷砖的缝隙并不十分精准),我画瓷砖只是想体现材质、证明误差。  包括类似屋顶的画作,如《瓦片位移》,  我在意的是瓦片随时间位移,边缘的不完整;在《黑-移动》这张黑色的画中,仿佛在漆黑的夜晚,瓦片缝隙中透出的光(白色),  而缝隙就是一种误差,操作中不可避免部分;在《俯瞰》系列等综合材料的作品中,我在意的是两块颜色的边缘,颜色挤压的瓦片边缘。当然这些创作的重点不在对象,我只是借助对象,反映某种现象。  

它们似乎是另一种更加极端的尝试?
付:布面作品有形象,纸本作品我企图繁琐,而综合材料的作品则简单。  我对自己综合材料创作的作品系列的期望是一个色块——不简单的色块。我越来喜欢那种冷静的、无声处听惊雷的作品。我的这三类作品,看似不太一样,其实又都殊途同归。有时这三类作品的创作同时进行。综合材料的作品,说白了有点像把布面的东西放大,  重心往材料上靠拢。

Hi:你作品的某些面貌让我联想到日本具体派和韩国单色画,你有过类似艺术作品的影响吗?
付:好像没有刻意的受某种流派的影响。不过我一直偏爱简单的画,所以我才说,我希望作品能有无声处听惊雷的效果,它视觉上可能是简单的,但表达准确到位。我特别在意表达的准确与否。    所以我一直想毁几张画,当然它可能很漂亮,不过太过含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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