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劲

       今年春节，回成都陪父母团聚之后，一家人便飞去了跟成都一样在冬季还阴雨霏霏的长沙。我们要去参加颜石林的婚礼。

       石林家离长沙其实还有几十公里，沿途景色优美，后来到了一个叫做煤炭镇的地方，再穿过几个小山丘几片小树林，就到了。其实是一个风景相当不错的小山村。石林的母亲执意要给儿子在老家办一场传统的婚礼。这事我也是头一次遇到，充满了好奇。婚礼其实很有趣，除了有好吃的湘菜，整个过程也让人印象深刻。有一队十多个乡下大姐组成的舞龙队，除了表演，还“偷袭”出席婚宴的嘉宾，把他们高高举起，唱一些极具地方特色的歌-反正是听不懂-然后索要红包。另外，也有戏班子表演传统戏曲和流行歌曲。就在家门口的空场上，搭上棚子，生几盆炭火，大家围着炭火看戏，小孩子们就四处奔跑。总之，非常有趣。春节之后，石林就不再是一个人了。

       此前的好几年，貌似石林都是一个人过的，连他的雕塑里都极少有女孩的形象。我第一次看到石林的雕塑是在798的一个画廊，大概是2009年，一个由陆蓉之老师策划的由100多个艺术家组成的联展。石林的雕塑不大，一个光头小孩，手里拿着个鸭子，耳朵塞着塞子，目光瞪着前方，一个人站在角落。实在是太有趣了，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可乐。似乎很少在当代艺术展中看到这般气息淳朴的作品。那个耳塞又提醒我作者的思路其实并不保守。技巧我也留意了，应该功力不俗。之后我又去顺义别墅区的一家画廊看过石林的个展，肯定是他的第一次个展。这家画廊叫顿画廊，在后金融危机时期，生意恐怕很难维持，很快就停业了。这就给了我们跟石林开始合作的机会。

       玉兰堂在798东街的时候，相当长时间门口都站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卖花姑娘，长相也不好看，不过整个形象很生动，有力也不乏趣味。这个作品的名字叫“一朵、两朵、三朵”，是石林的毕业创作，不知道算不算他的成名作。毕业当年，这个作品得过一个全国雕塑比赛的奖项，不过真正让人知道，恐怕就是放在玉兰堂门口的那些日子。太多人跟她合影，以至于一张合影的照片竟然在宜家有售。后来石林的另一件作品“唐吉坷德的梦”，就是那个骑马的小男孩，也曾经长时间摆在我们hi小店的门前，也是合影者无数。总之，石林雕塑成了我们的标志或者吉祥物。当然，早已不限于我们的画廊，如今在很多地方，都可以看到石林作品了。过去的五年，石林一路奔跑，如今算得上八零后一代最具人气的雕塑家了。

       过去的五年，我们已经为石林做过三次个展，每一次都可以明显看到石林的进步。在作品面貌不断变得丰富的同时，最宝贵的，是石林始终没有丢弃自己单纯质朴的品质。我想这也是大家重视石林的理由之一，我们不缺乏具有技艺的雕塑家，但是，善于把自己的生存体验通过一个冷冰冰的雕塑传递出来，石林是极少的擅长此道的年轻人。

       我常常对人说，在中国具象雕塑家中，向京之后，最具实力的就是颜石林了。几年前对人说，没几个人相信。不过现在大家似乎信了。比起绘画，我总觉得雕塑是更难的一门艺术，三维空间中要顾及的问题比平面要多很多。我自己亲自尝试过，那种顾此失彼的感受是我尝试绘画时很难遭遇的。所以，在我一直推崇的艺术家名单中，很多年来，米开朗琪罗都是神一般的存在，可惜我至今无法在身边找到同样的人物，兼具强大的理性以及充沛的情感。在中国当代具象雕塑中，离我最近的一个杰出者是向京。前辈艺术家中，滑田友是一座大山，潘鹤曾经有感人至深的作品，田世信的作品也是质朴、有力……似乎也没有很多名字。所以，可以遇到石林，我认为也是命里注定。他符合了我对雕塑家的各种想象，甚至他身上的简单、幼稚，有时候也显得理所当然。

       这个五年，我看着石林一点一滴的成长起来。但是，对于他内心那些古怪精灵的想法，我还是充满了好奇，我经常是完全不能理解他们的来源。就像我听不懂石林婚礼上那些大姐们欢快的歌唱，但是我可以感受她们的心意。在婚礼上石林还告诉我他小时候的故事，有一次，他和邻居的小女孩因为玩火，点燃了整个山上的树林，石林记得自己被父亲暴揍。但是我更好奇一个小男孩在面对可能危及生命的山火时的感受。他的模样是不是就像那些个总是瞪着大眼睛，塞着耳塞的雕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