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两朵、三朵
颜石林雕塑展
2014.12.12 - 2015.01.12

□ 在彷徨与期望之间抉择 —— 颜石林的雕塑

黄  笃


       颜石林的雕塑常常聚焦于年轻人青春和成长相关的心理和感受议题。80后一代早已没有笼罩其成长的宏大政治叙事,而是生活在一种稳定的新型社会中。虽然他们早已无政治意识形态的约束,但又不得不面对城市化与市场经济的压力,以及造成其心理彷徨、孤独和忧伤的阴影。像许多80后的艺术家一样,颜石林也只好无奈地逃避那种纷杂的现实,而直接返回到自我心理世界。然而,与80后一代盛行那种清新可爱的艺术趣味不同,颜石林虽在其雕塑创作中保留了些许可爱的美学要素,但又主观地赋予了作品更多精神性,即迷茫、彷徨、磨难、孤寂、忧伤的内涵。尤其是忧伤与不安早早地在颜石林心理植入了对生命的凝重心态,即使儿时难忘的记忆渐渐淡出,我们都会从他的作品中感到,孤寂而伤感成为了他挥之不去的内心痕迹,作品反复强化了这样的脆弱感。他的作品样式反映自己的内心记忆和真实感受,那种独特的形象叙事似乎把自我从喧嚣的现实中抽离出来,变成了一个审视繁杂世界的旁观者,用雕塑表现自我内心与现实社会之间的落差,更多挖掘的是自我的心理感受。在颜石林的雕塑中,我们难以识别小孩或少年的背景和身份,更多感受到的是类似自传体的想像和自我内心的表达。无论是内容还是形式,他把个人心理与他者感受融入形象之中,捏造出既可爱又孤寂的伤感气息,观者会为之动情和思索。因此,在这个意义上,他的雕塑起到了艺术疗伤之功效。
正如我们所感受的那样,虽然颜石林在雕塑语言中已有去政治化的意识,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艺术没有思想内涵。他的雕塑之所以定格于小孩或少年,就在于透过其形象以暗喻自己审视的眼光。也就是说,小孩或少年成为自我的化身,即小孩或少年被塑造成各种稚嫩的童话般样子,天真无邪的表情充满无言的诉说,从小孩或少年的情态反视了今日复杂而纷乱的社会现实。如果仔细阅读他的雕塑系列《当你途径我的绽放》、《我的心里有座城堡》(2012年),就会马上发现其作品的寓意——缺乏安全感或求得庇护的征兆。在作品《当你途径我的绽放》中,他塑造的少年睁大眼孔,表露出受惊状,围绕他身体的树枝形状被做了主观处理,使其具有双重指涉意义:既是雕塑整体性的装饰物,又是象征少年进入避风港的符码。然而,仰头凝视少年的孤零零的小鹿似乎暗示了更多的隐喻——动物与人类之间的疏离感。而在作品《我的心里有座城堡》中,手抱兔子的少年被更密集缠绕的树枝所包裹,弯曲树枝上爬有各种各样的鸟,地上还只有一只兔子。这是他对个人心理感受的充分表露,同时他也谙熟雕塑语言和空间的微妙关系,并以相当准确和相当夸张的手法捕捉和刻划了表现对象,即通过对少年与树枝、少年与动物关系的对照与渲染,以唤起观者童心记忆和怜悯之心的涌动。
显然,颜石林雕塑其中一个重要特征是依托于文学包含的叙事、情景、故事、关系、逻辑、态度的特质,他将诸多要素吸收融合,并转译成荒诞而怪异的视觉语言,他主观地把小孩与动物或物体捆绑在一起,是他对童年记忆的潜意识唤起,例如作品《我喜欢你是只孔雀》、《你是我的夜》和《仙人球》等,尽管他表现出自己本能的神经质一面,但他塑造的小孩或少年总是与动物或植物相伴,动物和植物也或多或少折射出人的精神境界,善良、友谊、关爱。
2013年,颜石林在玉兰堂的个展算得上是一个新的转变。除了坚持以往的单体雕塑,颜石林开始大胆给雕塑注入戏剧性和装置的语言,让雕塑语言在观念和形式上延展,尽现多维度的情景。与之前的单体雕塑相比,他的创作在观念、语言和形式上针对复杂问题展开了应对和分析。无论是少年姿态与相关物件的构成,还是现成品与雕塑的结合,他熟练把握住雕塑在整体与局部、大与小之间的微妙关系——在对象、运动、空间和时间之间建构作品的独特意义。如作品《一人一座城之鲜花勇士》(2013年)中,头戴虎帽的少年手持长矛骑在一头鹿上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前方,他们的姿态被弯曲延展的树枝编织的亭子所笼罩,其稳固性显然强化了那种“安全感”的意识,而盘踞在由树枝编织的亭子上的兔子和鸟又增添了几分安祥的气氛。显然,在这一雕塑中,鹿作为人的视线中心,并被处理成类似纪念碑式雕塑的马匹姿态,颇具崇高性的特点。实际上,他的目的并不在于追求崇高,而是在于求得雕塑平衡的需要,完善一个自我重新编织的世界。与《一人一座城之鲜花勇士》形成鲜明对照,作品《谎言游戏》把雕塑与装置加以综合。颜石林在展厅空间中悬吊一条现成品的小木船,船头站立着一只白鹭,而船身下方则攀爬着一条巨大的鳄鱼。艺术家在这件作品中生动抓住了生物世界的矛盾与冲突,即把宁静与紧张,祥和与凶险、生与死之间生命瞬间的存亡进行了淋漓尽致的表现。他的新作《捕猎者》(2014)在《谎言游戏》基础上捕捉了少女捕杀鳄鱼的瞬间动作,使紧张而危险的戏剧性成份得到进一步的延展和升华。
与那些有较大叙事情景的雕塑不同,在小的雕塑《拳击手女孩》(2013年)中,颜石林有意放弃自己以往精细的雕塑手法,而是选择采用粗旷的语言,让雕塑的拳击手小女孩酷而有质感,甚至其表情与姿态有被训斥和被冷落的痛苦状。类似这样作品如《围城》渗入戏剧的动态,带兔帽子的少年下蹲着抓住一只狐狸,将观者引向对某种叙事发生的期待之中。
因此,颜石林的雕塑对个人记忆和生命状态的表现,充分反映了他的生命哲学,即把万事万物都看作是生命冲动的外化或客观化,强调唯有个人拥有体验内在生命的直觉,才能把握“生命”的整体性。如他所陈述的那样,“我的生活就是我一切作品的灵感来源。我不关心政治题材,也不喜欢波普形式,我只是站在人的立场上去思考自己、他人的遭遇及感受,然后把那些不明白、不舒服的东西当问题提出来,并期待与观众或者有同感的人一起探讨,一起解决。”他的表述进一步证明了其对生命意识的关注,把艺术创作看作是生命的本能和冲动。正如德国哲学家狄尔泰(Wilhelm  Dilthcy,1833—1911)所指出的,生命是世界的本原。生命不是简单的身体活动,不是实体,而是一种不能用理性概念描述的活力,是一种不可遏止的永恒的冲动,是一股转瞬即逝的流动,是一种能动的创造力量。它既井然有序,又盲目不定;既有一定方向,又不能确定。
总之,在颜石林看来,追求艺术创作的本真性,才使让自己有持续创作的动力。艺术家要始终有自己对现实视点和个人心理的分析与表达,要常提醒自己不要被流行艺术所左右,警惕陷入现实主义机械表现的牢笼,以开放的现实主义方法作为个性表现的工具,不断迎接新的挑战。可以说,颜石林的作品并没有要给出最终任何确切答案,而是让观者能从中窥见或感受到自己记忆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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