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任静
邹涛的作品常被归类为黑色幽默,滑稽讥讽,他惯于用怪诞的形象,描绘滑稽的真实。作品一经发布即引来颇多赞叹。但在这之前,他孤寂地走了很长一段路。
提到邹涛不得不提约翰摩尔奖,这个自1957年由约翰摩尔家族创办的两年一届的绘画奖,采用严格的艺术家密名评判制。我们在以往的获奖者名单中还意外的发现了David Hockney(大卫·霍克尼)、Peter Doig(彼得·多依格)以及Richard Hamilton(理查德·汉密尔顿)。
2010年邹涛送去了一张名叫《大粪工厂》的作品,画面里一个酷似爱因斯坦的科学家,手持放大镜认真观测由复杂精密的庞大机器加工产出的大粪成果,描绘精细,色调和谐。稍有破损和斑驳的厂房环境散发强烈地年代感,与邹涛自小生长的东北工人村吻合。这件创作于2008年的作品后来获得约翰摩尔(上海)新绘画奖约翰摩尔奖,这也是该奖项第一次来中国。
邹涛此次个展的艺术总监伍劲笑称:“邹涛获奖改变了我对这个奖项的偏见,”然而,“我们肯定不是因为他获奖才做这个展览的,实际上我们因此很惊讶,这样有才能的艺术家怎么可能在获奖后还可以游离在画廊体制之外!”最关键的是,这个时间长达4年之久。
他扎实的技巧和娴熟的写实功力得到极大认可和鼓励,然而邹涛没有画地为牢,2010年获奖时正在创作的作品风格已经在嬗变的过程中,他不肯拘泥于写实技法所带来的“准确”的表达障碍。从而开始了一场面对自我的“背叛”。
正在798卓越空间展出的Hi艺术-卓越计划 x 邹涛个展,作品从08年的《造粪机》到2014年的最新作品《切黄油》跨度6年。后者直到布展前才被他放弃最后的纠结停笔修改,在邹涛位于沈阳市铁西区工人村的工作室里窗户全开求晾干,开幕前晚才到达展厅。
从4、5岁拿起画笔,12岁在沈阳铁西文化馆学习素描,再到考前班,邹涛以小伙伴中的佼佼者姿态一路走到高考的门槛,然而报考鲁美三年,最终只得曲线转战设计系。这似乎为之后邹涛作品里所潜伏的悲剧的英雄主义气质埋下伏笔。
大学期间的作品多半是围绕工业主题的超现实风格绘画,邹涛曾一度对自己的写实功底相当得意。毕业不久,邹涛从集体的环境中脱离,回归到绘画的个人状态,学院派教育下所熟稔的写实技法和古典绘画的“准确”训练,俞渐成为邹涛个人表达的“语言障碍”。他不再拘泥于写实所带来的规则局限,但又苦于难以摆脱前人的影子,“前人太过伟大,不小心就走在了别人的路上。”
那段时间对于邹涛来说,尽是纠结与迷茫。2009年以“布袋头”为主题的《孤独的人》系列,轻易表露邹涛在那一阶段的创作孤独。但相较于同一时期的《大粪工厂》的写实炫技多了些浓重的个人色彩,布袋头的小人似创作者本人,用布把头蒙起来表达因迷茫而期望自我隔绝的害怕甚至无助,赤裸裸地关注内在的自我,回归最本真的存在。
包括后来的《箱子人》、《箱子先生》等一系列以箱子和猪鼻子的形象来掩饰自我面目的人物设计,一方面是邹涛自我的世界还在与外界隔绝,另一方面也慢慢显露他逐渐在自我的世界里开始沉溺,自己跟自己玩了起来。
得奖后的那一两年,邹涛开始足不出户,经常在画室发呆,用他的话说:“一个人呆久了,就有了潜意识里的画面”。这些属于很自我的体验被邹涛酣畅淋漓的抓了个正着,他在长久的自我封闭状态中与那个沉溺的世界日渐熟悉,甚至于有了接地气的冒着包子的香气和汤水的蒸腾气的生活。
到此,邹涛开始走上自己用尽全力找到的那条“不归路”。
食物题材的作品让邹涛越来越放得开对自我的表达,逐渐摆脱风格和语言的困扰,渐趋稳定。邹涛爱喝酒在朋友圈里是出了名的,他自己也坦言他那儿白天是画室,晚上是酒馆。但他有节制,很少喝醉。在他最近写的一万字小说《荤油与粗盐》里,有不少段落对于百姓吃食有细致夸张但觉朴实的描写:
八爷气定神闲,双手捧碗,嘴唇对准碗边从右往左快速吸溜,囊获的不仅仅是汤面上的油珠,还有饱满的海米和香脆的葱花,他听见一颗颗海米在嘴中炸开,那声音如同惊涛拍岸,浪遏飞舟;一粒粒香葱好似海上绽放烟花,震天动地,响彻云霄;花落花飞飞满天,明媚鲜妍能几时?刹那间八爷不免有些惆怅,是怕以后再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海鲜烩馍?还是想起那些陈年旧事……?千头万绪,无从知晓。
尽管这篇小说想表现的是在他眼里人对于食物最自我最冷静却又矛盾的生存渴望。
自2012年的作品《一条咸肉》开始,邹涛开始了之后长达两年直至今天还在延续的食材主题。2013年的《自画像》系列中,邹涛开始尝试较为粗犷的线条,找到自我语言的邹涛,开始享受无拘无束的表达方式,他在前期的训练和尝试中对于线条、色彩和夸张造型的迷恋日益深厚,人物形象和动作延伸到画面调度的每一个层面,扭曲和夸张手法得到最普遍的运用。
《大胃王》、《酵母与饼》、《米酒与柿子饼》、《面包与猪肉》、《肉与骨》、《苏打水与旋转面包》、《酸啤酒与酸味香肠》、《酸梅与冰雹》、《盐与糖》、《羊油与孜然》以及《牛奶与薄饼》,将过去作为画面组成部分的食物慢慢放大,同时伴随着他对于“吃喝”这一基本命题的认识不断深化,这一点我们从他的小说可窥见一二。
一如他的小说所体现的,吃喝这一日常行为所满足的虽是基本的生存需要,但同时是无聊人生的一种无穷乐趣,邹涛用戏谑轻松的笔触描绘生活贫乏但幸福指数奇高的“八爷”和“邹凤会”,落在画面上的是那些看起来贫苦缺自得其乐的小老头,还有被食物环绕似要翩翩起舞的滑稽角色。借鉴西方古典插画的样式,在同样郑重又略显玩笑的飘带上冠以食材的名字,似乎赋予他们别样的角色意味。
或许这正是邹涛不断认识自己的过程式结果,在这一次的自我叛逆中,他要讲给我们的故事,也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