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剑,出生于1968年的北京郊外,从小就是个画画的孩子,90年代初,在中央美术学院上了两年大专,虽然并没有在学院里学到什么,但内心里却很早就定下了要走绘画这条路。并且这一走,就是好多年。他有一个与许多艺术家的不同之处是,他爱画风景,爱写生,不爱人物,甚喜阳光,正如第欧根尼把躺在太阳下看得比国王的生活还快乐。
章剑就是一个“寻光”的人,大自然就是他的老师。“光”对于他来说,就像是一种对时间的度量。2021年7月,艺术家踏上了去往日本的旅程并与家人团聚。盛夏的日光混合着大海的璀璨,使得位于北温带的大阪,以瀬户内海式气候,成为日本日照最强的地方。这种强烈的自然风光,复苏了艺术家一直以来的写生情结,在短短一年零一个月的时间里,创作了近两百幅纸本写生及布面作品。按艺术家的话来说,此时日本的生活已成为了写生最重要的部分。
光斑的移动、阴影的倾斜、云彩间的忽明忽暗、光影角度的缓转,都成了画笔下对生命和时光的流转。它映照出心灵深处的微光,仿佛一种诗意,集中于某种实相之外的注意力,也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逃离。美国当代著名哲学家、美学家约翰·萨利斯(John Sallis)提出过一种关于人类对自然理解的想象力现象学,当我们将自然的虚实性悬置时,心灵中的基本感知,就会成为一种美学元素,洞穿关于现实的时空交织。而这种悬置方式,有时由艺术家的主观性或客观的意外完成,正如在艺术家章剑在《金刚山2》中所示,冬季山麓小道上的雪景,由于白色颜料的缺失,艺术家采用一种深粉蓝的色调,反而营造出某种神秘星空般的时空隧道感来,将现实与某种心灵虚幻相连。
在章剑的创作中,这种依附于现实,而又超脱于现实的写生,犹如一种写生式的表现主义,或是隐含着抽象的超现实笔触。艺术家不拘泥于任何独一的语言手法,信手拈来多种技巧,使得写生本身成为替换的“再现”的新风景,在“大地的”、“自然的”和“场所的”的意义之外,增添了“心灵的”空间场域。它使得艺术家的日常写生成为了极度丰富的语言素材,就算是对同一风景的描述,它所展现出来的多样性,仍使我们叹为观止,正如在“小瀑布”的系列中所示。
艺术家笔下的风景,打开了无限遥远的空间以及隐藏在风景背后的人物内心遐想。它是一种隐藏,在线条和色块当中被提炼,正如齐美尔(George Simmel)曾说:“逐步延展和净化对自然最初始印象的过程,开启了风景的艺术层面含义。”这种意义就好像是艺术家从现实的无止境中抽取而出,并将它重新推回纸本或画布,让它成长为一棵新的树。
艺术家迷恋于这种与大自然打交道的方式。因为它不是一种无根由的室内臆想之美,而是真切的,在身体感官与自然之间被激发的,被不断如泉水般激涌的美。它是站在自然之外和自然之内完全不同的艺术理解。大自然自身的魅力,犹如一种心灵的引导者,以一种日照的方式,并与日常事物中产生关联。当日常经验中的感官进入写生时,它便与即时的、生动的经验产生了相应,并使得回忆性的“再经验”在当下的写生再创造中,形成了新的日常与当下的多重复构的新关系。
这种新关系成为了艺术家章剑笔下的独特风格。我们可以说,“光”成为了连接自然日常与艺术家心灵之间的某种介质,因为“光”有这个力量。万物在蒙昧中,唯有“光”能使万物被透亮,于混沌中被分晰,于阴冷中得温暖,于黑暗中得盼望。“光”是一切心灵活动之可能的第一因,艺术是心灵活动之外在表象:“生命在他里头,这生命就是人的光。”
“光”吸引人去追寻它。这也是为何艺术家章剑在大阪的时光里,常骑着自行车去寻找。它成为一种心灵与自然之间的呼应,叫我们晓得自然中的一切并不是徒然。艺术家与常人并无不同,只是他们所使用的技能,使他们成为一种身份。而真正使我们感动的,却是在那所有人身份之外的,照亮我们生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