絺章绘事
刘天怜个展
2017.04.08 - 05.10

□ 刘天怜 走向更宽阔处去

文/安息香

天怜的古灵精怪之处,就像你从她那件自画像里所看到的那样——在色泽中性的苍绿与檀香色格子背景前,头发规整,镜框传统,却身着黑色蕾丝领的斑斓蝴蝶花上衣,点玫色红唇,引两只翻飞彩蝶落在发梢肩头。硬气中带着柔和,素净中藏匿着满园春色。

初识刘天怜,是在2014年3月的第一届Hi21新锐艺术市集上,在密密麻麻千余件作品中,她的两件作品挂在二楼展厅的一侧拐角,虽画的是中国画中常见的梅花鹿,但构图空间颇有一丝现代的视角,不由得多看一眼。随后又见,是在同年12月举办的第四届“中国新锐绘画奖”上。天怜的参赛作品仍然画的是鹿,但样貌出挑。月白色描边,绯色为框,蓝色为底的格纹装饰出一方盒空间,空间中央的鹿胸怀开敞,切口处是藤蔓草植。凭借这件色彩明晰又带有一定观念意味的作品《胸怀》,她一举夺得铜奖。评委之一伍劲先生点评:“刘天怜的作品打破了传统工笔画的界限,引入了很多新的观念艺术的想法,但画面从容有平常心。”

2015年3月,天怜举办了她在北京的第一场个展,作品繁盛,其中最让我惊讶的是一组《卡壳》系列的作品,作品总在画面尚未全然展开时就嘎然而止,像一张数码图像,因数据损坏拉出大半截含义丧失的色彩线条。在那批作品的创作尾声阶段里,她留下一张《拖沓的爱情》,给卡壳的线条带入了新的含义——拖沓。随后还有作品《思念》等,都在反复使用这一手法,就像是一个写作者在对一个语义丰富的词汇作进行着反复、深入的使用。
 
当作品行进到《四打白骨精》、《游园惊梦》、《捕》、《圣母映象》时,刘天怜作品中的某种音乐性通感开始显现出来,这点不知是否与她年少时学习钢琴的经验有关。画面的切割、拉丝部分的交叠编织像是一折一折的曲戏带着意犹未尽的共振波澜在画面中。这又有点像是电影蒙太奇的手法,将不同机位的镜头抽去时间叠合在二维画面中。至此,我以为这一系列的推进几近登峰造极,而前几日见面时,她又给我看了一件正在进行中的装置作品——她将一架钢琴拆散,在琴键上作画,画至根部,色彩延长直至琴锤。就这样,她将卡壳系列的作品所带来的感受轻巧而立体化地呈现了出来。

除了卡壳系列的作品,天怜对镜像空间的探讨也很有趣。从《镜像人生》、《镜子里的世界》到《万花筒》系列,她所营造的镜中世界从错位、对称到折叠,一直在不断挑战空间的繁复与奇幻感,虽不知这个系列的作品还将向何处升华,她独特的抽象思维能力可圈可点。

再说她围绕哪吒闹海、游园惊梦、百鸟朝凤等传统题材的创作,令人印象深刻之处在于她在传统底本上所进行的时尚化演绎。不知在这里用“时尚化”三字是否合适,但刘天怜无疑提供了这样一种桥梁,将阔别已久的传统引入当下的生活与审美之中。

Hi艺术=Hi,刘天怜=刘

灵光一现做了一个装置

刘:最近我做了一个装置。
Hi:这是把你的作品在钢琴上重新演艺了一遍。
刘:是把一架真的钢琴拆下来画的,然后再装回去。
Hi:这对你的作品是一个特别好的补充。很少能看到画家可以在装置表达上做到合适、到位的。我觉得这件作品在表达上是成熟的。
刘:我不喜欢硬生生的装置,原本也没有刻意想要做一个的,这本是个特别搞笑的经历。这台琴是别人不要了放在我这儿的,音色调了好几次都没调好。因为工作室拆迁,搬家挺麻烦,我就想要不然把它卖了,于是就发信息在我们拆迁的群里。大家不都在里面捡破烂么,真的是特别破烂的家具,大家也在群里抢啊抢的。你知道我这台钢琴卖多少钱吗?三千五!居然卖不出去,我挂了两三回都没有人理我。一气之下我想不如把它拆了做个作品,当天下午就动手拆了,把琴键上光滑的漆打磨掉,花了两天时间用油画颜料把它画了。
Hi:它呈现的结果很巧妙,倒像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刘:我在看别的艺术家访谈时经常想,他们怎么能说出那么多缘由来呢?我就不行。其实很多时候艺术家的创作过程是很简单的,根本没有那么多思来想去的东西,可能就是一个想法或者是某种惯性思维。有时候你看到某个场景灵光一现,脑子里就呈现出一个画面或者一个想法,接下来就是实施;有时候你会很痛苦,想很久都出不来一个好的方案。我觉得没有那么多悬的东西在里头。也许每个艺术家都不一样,对于我来说,经常是出去走走、看看书或是看个电影,突然有了个什么想法就画了。有的时候很无聊,就坐在工作室里看着,像《占领爸爸的工作室》就是在这种过程里创作出来的。

我和我的抽象思维

Hi:这些绘画作品里最早完成的是哪一件?
刘:《撒旦的试探》。
Hi:延续了之前《思念》的思路?
刘:不同的地方在于画面里安排了一条时间线,左侧是撒旦在试探,右侧是通过了试探之后。
Hi:的确,《思念》里并没有时间性,只是对一个完整画面的分割与拉扯。还有像《拖沓的爱情》,表达手法看上去类似,但拉丝这个部分所包含的内容却全然不同,带着“拖沓”的意味在里面。你就像是在不同的场合里反复使用一个含义丰富的词汇一样。
刘:从《撒旦的试探》又延伸到了这件《旧约》,画的是圣经故事。从蛇引诱亚当和夏娃偷吃禁果开始,到天使长撒旦的堕落,然后是《耶稣基督降生在马棚》,这个部分是很出名的《莎乐美和施洗约翰的首级》,接下来是《麦子和稗子》的故事,到这儿是隐喻谁能上天堂的《种子落在好土里》的故事,而后是撒旦的试探,收尾是《最后的晚餐》。
Hi:为什么画成画中画,将故事呈现在一条飘动的长卷上?
刘:我在一本关于教堂的书里面看到这种丝带的形式,在一些古典油画里也会看到。通常上面有写着文字,我觉得这个形式挺好,就用来描绘故事。欧洲古典建筑上有时也能看到,上面镌刻着箴言。
Hi:没有想到是这样,我开始猜想是中国传统绘画中的长卷。
刘:后来又画了两张类似构图的作品《大人物的游戏》和《丝带上的蛇》,但想法就是一张长卷在墙上没有钉稳,垂吊下来了。我原本是希望做很长的留白,但因为装裱限制,没有留那么长。我觉得作品可以有很多种表现手法。空间的,平面的,任何一种表现手法都成立,你想表达什么内容,就运用上相应的方式,这样最好。
Hi:你这样说让我想起那件《我和我的抽象思维》。它有点像是你的自白。
刘:对。这张画看似很简单,好像很卡通,但其实我画了很久。很早之前我就想画这样一张画,但总是想不好该怎么表达,一个想法接一个想法拼拼凑凑了好久,试图把自己平时画面里描绘的、自己爱好的、信仰的、喜欢的东西都放到这张画里面。人的思维不就是这样吗?一段记忆,你会慢慢地把它抽象化,把它变成平面的,把它改造成自己想要的某一种情绪,把它消化掉,最终逐渐忘记。

孩子,孩子,孩子

Hi:说到《丝带上的蛇》,这段时间你画了不少关于蛇的作品。现在离蛇年还远,怎么想画这个题材?
刘:我儿子属蛇。在怀孕前,我有天就在路边看到一条蛇,挺漂亮的一条,身上有一环一环的色彩,一动不动地横在那儿。我想,它是在冬眠吗?平时看到蛇我会觉得很害怕,但那天看到一点都不,我一凑上去它就钻到洞里了。于是我就觉得那年有什么事要发生,结果就生了个属蛇的儿子,特别神奇的感觉。
Hi:16年、17年你先后创作了作品《希望》和《放飞》,画面里满满的都是随着天灯飞起的孩子,不知道这跟你有了自己的孩子有没有关系?
刘:画《希望》的时候我正到处给小孩找幼儿园,也面临着他今后上小学的问题。那会儿是夏天最热的时候,我给小孩跑了十个幼儿园,一边跑一边想,怎么现在读书这么难呢?现在的小孩好可怜,就像天灯一样等着被家长放上天。结果等我买了学区房,就听说海淀区那边的小孩都是自己要求去上补习班的,自己怕跟不上压力大——泯灭人性啊!我感慨着画了第二张,画面里那些小孩自己在把自己塞灯里放上天去。很多人看了这两件作品都觉得画面很吉利,其实那时我内心觉得挺痛苦的。
Hi:没有想到你的作品会出现这样讽刺社会的内容。
刘:这次展览中有好几件作品都跟我养小孩的一些感受有关。记得上一次个展时,他们都问我:生小孩对你的创作有没有影响?我说,一点影响都没有。但从去年开始,我开始感觉到影响还是挺大的,因为在教育的过程中会有很多感触。小孩子很多时候会给你惊喜。儿子两岁半的时候有天说他也要画画,于是他爸爸就给他弄了宣纸,我那些画剩的颜料给他在地上画。他就在纸上一边画着波浪道,一边说:风啊,吹呀吹呀吹呀。
Hi:你之前有很大一部分作品都是在以繁复的图案、纹样在二维平面中讨论四方体、镜像等特殊的空间关系,但在这个的基础上并没有涉及到叙事环节。为什么在《吃书》、《发光的书》、《唱诗班》、《占领爸爸的工作室》这些作品里会出现叙事的企图?
刘:中国画原本是讲究平面的,我想突破一下,看看画立体空间效果怎么样。一直以来我都很喜欢画各种各样的格子、花纹,之前是做背景,现在是想再往深里推一推,把这些图案画到真实的空间里面。
Hi:我的意思是,我感受到了作品之间的一种区别:在之前的作品里,空间是繁复的但也是相对单纯的,而现在的作品有更多情节性的表达在里面。
刘:如果就在平面里讨论的话挺有局限性的,加一点空间可以表达更多的东西更多,作品的延续性也会更好。你像在上一次个展里有件作品叫《……和我们想的都不一样》,它有想立起来的意思,但其实看上去还是很平面,而现在的作品里的空间感就出来了。
Hi:《唱诗班》、《占领爸爸的工作室》画的是你们的工作室吧?
刘:对,《唱诗班》是朋友们在我工作室查经的画面,画的时候还没有说要拆迁,幸好画了一张,可以留作纪念。
Hi:画里的那个小男孩是你儿子?
刘:对,他属于纯捣乱的。《占领爸爸的工作室》画的是我老公的工作室。有天我老公跟他助手在做装置作品,走来走去的忙,儿子就跟在他后面,像个小尾巴一样。看到觉得那个画面很有意思,我就想干脆画一张他们三个人在一起的场面。我老公说:儿子在我工作室里玩了一整天,瞎折腾捣乱,你就画个占领工作室吧。我觉得这想法挺好,就画了。
Hi:这两件作品在静止的画面里带入了时间感。一种现代人的视觉方式,像多次曝光的照片。

我想拍一个动画片

Hi:聊到这里我想起你的一件新作《扫牙》。在我看来这是你这批作品中很特别的一件。它既不是你在二维平面上进行的那种单纯的空间实验,也不像来自你生活感受的某种延伸。
刘:我想拍一个动画片,最近在写一个剧本,这件作品就是其中设想的一个场景,它的尺寸也是按照电影16:9的比例画的,这是其中一个小细节,我想或许到时候能用上。剧本的内容有一些科幻,有一些黑色幽默,也有很多无厘头的东西。在我设想的剧本里主线挺残忍的。
Hi:怎么说?
刘:具体的内容你暂时就不要透露了。
Hi:“主线挺残忍的”,说明你还有批判性的一面,只是在之前的绘画作品里没有体现出来吧?
刘:对,表达能力还不够。对整个东西还没有完全想好。
Hi:这个动画计划靠纯手绘完成吗?
刘:纯手绘不可能,当然还是要靠电脑技术,需要有团队合作。我不想做那种用简易元素拼凑的动画视频,或是看着好看的短片。从剧本到人物我都有心里的目标和要求。
Hi:那就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动画电影。
刘:对。我现在已经积累了好多奇怪的想法,但最主要是在完善主线,怎么设计反转,作出不走常规路线的剧情。一部电影看到最后如果没有情节会觉得很苍白。我觉得单画面做到让人喜欢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难。接下来的一年,我会画与这个电影相关的很多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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